来深十余载,恍若王右军笔下 “俯仰一世” 的弹指瞬间。犹记初到莲花山下时,兜里揣着五百块现金,行李箱里塞着两套换洗衬衫,满脑子都是 “搞钱” 的豪情。那会儿周末必约老同学吃饭,然后一起切磋牌技到天亮,上桌前拍着桌子喊:“决战到天亮!”
如今再看,当年那群在城中村天台撸串的兄弟,早成了朋友圈里的 “灰名单”——有人回老家,有人结婚生子,最唏嘘的是老张,去年回武汉前夜,我们蹲在烧烤摊前啃完最后半打生蚝,他抹了把油嘴笑了笑:“有缘江湖再见吧,我先滚了。”
前年得知自己也在公司裁员名单当中,我在茶水间多磨了半小时咖啡,谁还会记得自己曾经连续两年双十一压测几十个的通宵奋战,突然想起兰亭里那句 “当其欣于所遇,暂得于己”,原来职场上的 “快然自足”,保质期比超市临期牛奶还短。
婚后生活像被按了快进键。房贷未完,孩宝将至。老婆怀孕后把护肤品全换成了平价款,我夜里下班回家,总见她对着婴儿用品淘宝页面傻笑。
现在偶尔也会在生活夹缝里找乐子。周末带老婆去做产检,去了华侨城创意园,看年轻人在涂鸦墙前摆拍,恍惚又见当年自己。偶尔加班归途瞥见写字楼群灯火通明,竟生出几分《兰亭》里 “后之视今” 的苍凉幽默——这满城追梦人,谁不是 “向之所欣,俯仰之间,已为陈迹”?
偶然整理旧物,翻出那张泛黄的深南大道留影,背后歪扭字迹写着 “来了就是深圳人”。窗外的风裹挟着潮湿的云(最近深圳的雨水偏多),忽然就懂了王羲之那句 “死生亦大矣” 的痛感——不是矫情,是戳破成年人体面后,对命运无常的敬畏。房贷要还,孩子要养,但至少此刻,我还能在临近下班摸鱼,敲下这些琐碎。
或许人生本就是场大型兰亭集会,有人执笔泼墨,有人醉倒花荫,待曲终人散时,能留住的不过几行歪诗。但管他呢,至少我们曾在深圳的霓虹里,真切地活过、爱过、痛快过。这碎银几两的尘世,且行且珍惜罢。